我的治疗到了第23天,由于营养跟不上,我已经瘦了好多,医院每天都会给病人称体重,刚进来的时候我是斤,现在只有斤了。我看到那些晚期患者,挺着个大肚子,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似的。我真的很害怕成为他们那个样子。
连续好多天我都在想,如果再这样下去,不知道我的结果会如何,但我不敢想太多,只有一个想法是非常明朗清晰的,那就是得赶快想办法逃跑,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。
第24天的那天早上,我早早就起床了,我像往常一样,医院后面不远的一个小河边去散步,突然看到岸边停着一条小渔船,船桨还原封不动的留在船上,可能是有人刚刚用过这条船,现在可能临时有事走开一会。
我心想,这不是上帝为我创造的逃跑机会吗?其实当时也容不得我想太多,于是我快步跑到船上,抡起船桨,朝着小河对面划去,刚离开岸边10多米,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粗旷的嗓门在喊“喂!你赶快把船给我划过来,我要装东西”,只见那人扛着一个大麻袋,快步朝我这边跑过来,此时此景,我当然不可能回去啦!哈哈,好不容易找到这样的机会,岂肯轻易放弃呢!于是,我回过头向他挥了挥手,用吃奶的力朝对岸奋力划去。
由于是清晨,湖区的路被露水弄得湿哒哒的,路边的小草挂满了露珠,把我的裤脚和鞋子弄得湿湿的;远处的村庄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公鸡唱晓声,村庄被一片袅绕的炊烟包裹着;水渠边草丛里的青蛙咕呱咕呱叫个不停,远处一片开始成熟的水稻已经低下了头,看来很快就要到收割的季节了。说实在的,到这里插队快2年了,我第一次感觉到这里的空气和万物是如此的清新,是如此的可爱。我顾不上欣赏这些美景,一路急急忙忙的往回城的方向走去。
父亲见我回来,马上去南货店买了我喜欢吃的肉,还煮了鸡汤,我大口大口喝着鸡汤,把肚子撑得一个劲打饱嗝。晚上和父亲坐在竹床上聊天,我看到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,我知道父亲心里充满了委屈和不平,因此一有机会,我就会寻找开心的话题和父亲聊天。父亲从小在我的心里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,关于父亲那些抓日本俘虏和打仗的亲身故事,已经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,父亲的经历一直让我感到非常自豪。那天晚上我和父亲一直聊到凌晨才睡去。
那时候,由于我父亲被打成了走资派,下放到了市里面的一家工厂去劳动改造,虽然行动会受到一些限制,但父亲的人缘很好,都知道父亲是个打过日本鬼子的老军人,因此工厂里基本上没人把他当坏人对待,所以看管的那些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他们自己也落得个清闲。
第二天早上,我根据父亲给我的地址,坐上了去泥江口的小火车,去寻找我母亲她们医疗队的驻地。
大约下午3点钟左右,我见到了母亲,当我拖着瘦弱的身体见到我母亲时,母亲抱着我,眼泪哗哗的往下流,见母亲如此伤心,我也把这两年来的艰辛和痛苦,全部倾注在母亲的怀抱里了。
母亲她们的医疗队分住在每个农户家里,母亲住的那户家庭只有一个女主人和三个孩子,老大老二都已经成家了,只有老三还在家跟他母亲一起住。女主人姓胡,母亲管她叫胡大姐,胡大姐见我来了,连忙给我搬凳子倒茶,听说我还没吃午饭,立马就张罗给我做饭吃,因为那个时候农村一般是吃两餐,因此他们也刚刚吃完饭时间不长,我就着剩饭剩菜三下五除二就吃得饱饱的了。不过胡大姐还是给我煎了一个荷包蛋,算是对我的犒劳吧。
我在母亲和胡大姐的家里一住就是两个多月,胡大姐看到我喜欢吃红薯,于是就每天煮红薯焖饭给我吃,胡大姐很用心的削去红薯的外皮,然后放进锅里炒一会,加上一点盐,然后再放到煮饭的吊锅里,红薯在底下,上面是大米,在柴火的烘烤中,不一会吊锅里的红薯焖饭就熟了,那种红薯焖饭的香味至今我都难以忘怀。
由于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吃红薯,因此我在胡大姐家每顿都是只挑红薯吃,米饭一口都没吃过,当时胡大姐经常提醒我说,你妈妈每个月都要给我粮票和伙食费,可你一直都只吃红薯,你这孩子弄得我好尴尬,不收你妈妈的粮票吧你妈妈不干,收了吧我心里又过意不去。每次说到这些,我和妈妈都会告诉胡大姐没关系,再怎么样我们也是城里人,这个是应该的。胡大姐听我们这样说也就只好这样了。
在胡大姐家住的这两个多月,竟然是红薯把我吃得白白胖胖的!体重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,同时皮肤也变得白嫩嫩的了!跟我在生产队插队时的样子截然是两个不同的人。
后来医院再次做了检验,再也没有发现有残存的血吸虫卵了,母亲说是个奇迹,因为一般急性血吸虫病至少也需要治疗两个疗程才有痊愈的可能性,可我却一个疗程都没完成竟然痊愈了,其他医生都认为有可能是治疗得非常及时的原故吧。因此,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!
(待续)